2007年11月23日

信義新生路口冬一九九四

那一年我們佔領了街頭。
人流從永康街口蜿蜒到信義路口,還有人不斷從麗都那頭趕來,沒錯麗都那時候已經有了。公車從新生南路徂南,人流自動分開一條差可通過的小道,司機的嘴翕動著乘客看我們的眼神彷彿看到秋收暴動的農民,於是就有了點革命後的陶然。
那時候總部在今福特汽車的三角窗,都說那是塊福地。門口的舞臺已經架設起來,原本大概只打算用來感恩謝票,舞台右側電視牆旁戴忠仁一臉悻悻在跟台視棚裡電話連線SNG都還沒個影呢。

就在前一天中午,林義雄一路陪著候選人從新生南路走來,一路走到大安森林公園的音樂台。陽光很好,林先生臉上是笑,有滄桑感。我得上班還是騎著車一路尾隨,還跟著走進公園。森林公園還光禿禿,那時候都被笑成沼澤公園,也是一張趕在選舉前兌現的支票。時隔六年後的耶誕夜我在某教會廁所就和那個被我家外甥女笑稱大象的落選市長比鄰各佔著一個池子痛快,近處看他其實他不壞,只是無能。離去時我騎著機車沿建國南右轉和平東路,有個大叔在人行道站牌邊揮著大旗,黃澄澄,閃人,我停下來跟他說了句不要再被騙了。他只回了我句沒水準,好言簡意賅。

也就在那天下午我到EMI找黎煥雄,那時EMI還在光復南路靠八德路,辦公室裡像炸了鍋,每個人的臉看起來就像人中留著一小撮鬍的黨衛軍,手上招呼著黃旗子。車隊正由樓下經過,呼喊聲傳到七樓,就有那一群人在窗口搖著皇旗遙相呼應。我和大雄冷冷地望著窗下面一輛駛過一輛的車上招搖的大旗,大雄面無表情說了句:小心不要喊一喊就高潮了。他的名字還出現在那天的全版廣告裡。

也就在那天傍晚,我送汪姐下樓。這陣子辦公室的氣氛詭異,我和小蒨兩個人每天頭低低大氣不吭一下,連門口都插著根屁股簾還能說什麼呢。汪姐走到他藍色Corolla旁對我說她知道他是個能做事的,可這一票她怎麼也投不下去。我說我能理解,只顧著和她抱在手上的林婉勻玩。我沒想過說服她。

也就在那天夜裡我和鄭世文去到信義計畫區,是個根正苗紅的二代,那時候華納威秀都沒個影,整大片空場就只凱悅和世貿大樓兀立在其後的荒草堆旁,人家不給借中正廟沒關係,來這照樣人聲鼎沸。世文的父親經營著出版社我和他有過一面之雅是個謙沖老人,為了這事他沒少和世文鬧過別扭,連他家的小矮子秋田見他拿快樂希望綠旗都要乾吠兩聲。他彈得好琵琶還拿過省賽頭名,怎麼樣我也想不到這樣的人會和我走到一塊。那晚他穿著長大衣顯得特別派頭,我們蹲在香腸攤上和老闆玩骰子,他吃著滿嘴油。晚上的場子是菊姐,她的呼喊總讓我們的血沸騰,四年後他在電視上講著拆遷林森公園住戶的艱辛說著說著就眼框泛紅,他們這些個做過政治牢的反倒不愛哭,有也就是順手把留在臉頰上的類給抹去罷了。
散場後我和世文沿著信義五段走,好像剛洗過一場桑拿,於是就有了點孤臣孽子的味道。世文還是不脫小資情調說去吃喝個熱的吧,便左轉基隆路到TGIFriday,那天夜裡冷,走進屋裡特別覺著暖,我吃蘋果派他吃布朗尼加冰淇淋,沒什麼講話大概嗓子也啞了,臨走只互相提個醒明天早些投票去。
thanks god ti's friday。

也就來到這個街頭,童子軍已經接連上台講過話再來就是老闆要豋場了,再往前天夜裡我到公館福和橋下圓環的民族國中趕場子,散了候選人站在入口一一握著每一雙來捧場的手,我很驚訝在握過成百上萬隻手後他的手還很軟也不見粗礪,只是握來沒勁道好像只是機械性的一觸就分開,嘴裡唸唸著同一句詞在和每隻手握著的同時,眼神渙散我找不著焦點。許是累吧我猜。
台下的人和台上的人都歡著,後來說了什麼我已經濟不住了,人群還沒散去前我就騎著機車走了,心裡想著真就這麼容易就拿下了嗎?

從那之後我們不見了,只剩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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